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势,更谈不上威压,但通身气度却像是个不苟言笑的老夫子,总让人觉得他会随时抽出戒尺来打人手板。 姜云舒不敢怠慢,连忙退到靠后的一个空位,学着兄姐的样子端端正正坐好。 老者三言两语问清了姜云舒的基础,待听到“五灵根”几个字时,雪白的眉毛略挑了挑,像是有点惊讶,但却并未表现出不快来,相反的,眼中甚至好似深藏着一丝怜悯似的。 清明馆里的课程果然和姜云舒之前听说过的一样,并没有什么晦涩难解的法术题目,反而像是家中长者在开解教导晚辈一般。 姜云舒听了半天兄姐的疑惑——既有关于修行进境的问题,更多却是日常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凡心里存了点疑问,无论乍一听起来是否可笑,都可以拿出来请先生解答。 她受了鼓舞,见先生望向她,便也大着胆子将方才来路上生出的疑惑重复了一遍,最后问道:“我想不明白,那母子两个为了一句承诺,吃尽了苦头,搭上了几乎一辈子的时光,究竟值得么?” 她近日生活天翻地覆,生出迷茫也在所难免。 江先生今天过来之前便对她可能产生的疑惑有所准备,却没料到这小姑娘竟颇有些特立独行的架势,居然居然一上来就给他讲了个不知是喜是悲的市井杂谈。 他便罕见地沉默了半天,目光略微黯了黯,最终叹了口气:“这个问题我不知道答案。” 姜云舒睁大了眼睛。 江先生捻了捻雪白的长须,像是觉得有趣似的低声笑起来。他再矍铄,也已是个糟老头子,但此时一笑,却给人一种春风化雨之感,伊稀可见当年风华。 但这种感觉不过是一闪即逝的回光返照罢了,一转眼的工夫,那抹能让人忽略他的皱纹与年纪的笑容落下去,他便又变回了那个和气却又古板的老人:“你若问对于那对母子来说值不值得,我想是值得的。但若是问对于你自己而言,这样的一辈子值不值得,我就不知道了。” 姜云舒一愣。 她还没说话,嘴快的姜云颜已经把疑惑问出来了:“先生,您是怎么知道对于那母子来说是值得的?没准他们是因为之前已经付出了太多时间和心血,想要回头却回不去了,这才硬着头皮继续的呢!” 江先生并没有否认,也未曾赞同,只淡淡反问:“若你的一只脚被毒蛇咬伤,无药可治,只能砍掉才可保命,你砍吗?” 姜云颜眼睛转了转,似乎在设身处地地思考,好半天,犹犹豫豫地答道:“砍吧,丢一只脚总比丢了命好!”江先生:“若换个人,譬如是个一旦跳不了舞便无法糊口,只能露宿街头、冻饿而死的舞娘呢?” 姜云颜表情愈发古怪起来:“那…还是让毒蛇咬死我算了,长痛不如短痛…” 江先生便又笑起来。 姜云岫看了傻大姐姜云颜一眼,轻声总结道:“先生的意思是,同样的东西,对于不同的人意义也不同,故而,所谓值不值得,只有问局中之人才有意义。” 他的声音轻淡而笃定,就好像这些复杂的人情世故全然不曾萦于胸怀似的。 “可是…”姜云舒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但仍旧觉得胸口堵得慌“可他们付出了这么多,却只成了旁人眼中的谈资,再过些年,可能连记得的人都——” 她的话音在江先生望过来时戛然而止。 江先生目光锐利起来,沉沉凝视她片刻:“六娘,修者之道千万,你可知为何?” 屋子里罕见地完全沉寂下来,这问题的答案对于修者来说至为浅显,却没有任何人出声回答,似乎都在等着江先生亲自向这个刚刚入道的女孩子解说。 江先生便就在这一室寂静中缓声说道:“因为修者千万。” 他望向若有所思的姜云舒:“修者修道,既是修天地大道,更是修持自己的道。若无法坚守你自己的本心之道,又何谈大道?” 姜云舒搁在膝头的手痉挛似的微微一抖。这么想来,那母子俩的抉择取舍果然再简单不过了——我做我问心无愧之事,光耀门楣也好,困顿而死也罢,又何须旁人狗拿耗子地多管闲事! 然而,或许是因为兄姐的肃穆态度,又或者是江先生沉缓得过分的语调,这些关于“道”最为浅显直白的忠告,在这一时刻竟仿佛掺杂了什么难以形容的东西,显得十分郑重起来。 江先生见她面色接连几变,竟似真的将这道理听进去了,略感欣慰,但转念想到这孩子资质平庸,悟性越高越是徒增烦恼,倒不如愚者自在,便又不由唏嘘,将到了嘴边的几句教诲生生咽了回去,只避重就轻地叮嘱道:“不光是六娘,你们都要记得,看起来最简单的事情,往往才是最难做到的。切记,慎之。” 不知是不是姜云舒的错觉,她只觉江先生在说最后这几个字的时候,气息极沉重,仿佛有满怀的愤懑与孤绝被死死在胸腔之中,只能以这样旁敲侧击的方式来将自己层层掩埋在心底的东西展露出来一线。 可她还没来得及探清其中原委,便听到了江先生的死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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